垃圾邮件黑幕揭密:黑夜有多黑 我就多黑

“我们的价格不算贵，那些便宜的都是骗人的，你用了就知道了，”一个以贩卖海量邮件地址为生的网友在QQ上这样说服记者，“保证好用，而且我们更新快，每个月能增加好几百万”，“8000万个地址我给你300块，这个价你可别说出去……”

　　这是记者按照在Google上搜索“邮件地址”、“出售”两个关键词查出的52,700 项 查询结果中的一项联系的结果。据他介绍，最贵的邮件地址价格与最便宜的相差要在数十倍以上，其中的门道更是数不胜数。

　　事实上，所谓电子邮件营销已经悄无声息地成长为一个半地下的产业。在这个分工合作的产业链上，有人负责搜集地址，有人负责推销，有人提供发送服务，当然还有人付费购买这些广告……这里面的“水”到底有多深？“游戏规则”是什么？记者对此进行了暗访。

　邮件地址从哪里来？

　　很多邮件地址提供商都声称自己拥有海量的邮件地址，比如1.6亿综合地址、8000万行业地址，最少的也是以10万为最低起付单位，那么，这些地址是从哪里来的呢？

　　一位“行业资深人士”告诉记者，他的地址都是自己用软件搜索来的，当然，这有一定的难度。他说，“现在不比从前了，你自己试试，一小时能搜到一万条我就服了你了”。据他介绍，这主要是因为部分服务器拒绝了邮件地址搜索导致的。但是，他也并不是没有办法。“当然有诀窍了，我每隔两个星期就要更新一次数据库，没有点儿诀窍怎么行啊？”

　　这样的“技术派”还不在少数，事实上，记者接触到的绝大部分邮件提供者都是采用软件搜索的方法获得了自己的邮件地址库，然后再加以分类出售的。也有个别的提供者例外，有人告诉记者，他的邮件地址100%保证有效，“这是263那边偷偷放出来的！”

　　按照他的说法，他的大量邮件地址来自于一个“在263工作的朋友”，这个朋友给他提供了这些地址，卖出去以后跟他对半分成。这也是他叫价比别人高——10万个卖88元的理由。

　　记者迅速联系了263集团公关部负责人，他坚决否认了地址泄漏的可能性，并怀疑该名人士的说法纯系骗局。据他介绍，263员工都与公司签有严密的保密协议，并称这种行为“绝对得不偿失”。他同时强调，263作为一个成熟邮件服务提供商，绝不会向任何单位和个人提供注册用户的信息。

　　这种说法得到了另一位邮件地址提供商的证实，他在回答记者“能否代理sina、sohu、263、163的邮件地址？”时，不无遗憾地说，“他们不卖，出多少钱都不卖。”

　　这样看来，软件搜索的地址应该就是邮件地址的主要来源了，除此之外，记者还听说有一类转卖地址的“贩子”，他们本身并不收集地址，只是从专门收集地址的人那里“批发”地址，然后再把这些地址分类打包出售。记者了解到，这样的专事收集地址工作人数量很是不少，每个“贩子”手里都至少有五六个，其中既有以此为生的“专业技术人员”，也有偶尔为之的学生和上班族。

　谁需要邮件营销？

　　在一个提供邮件地址出售服务的网站上，记者看到这样一段激动人心的宣传“现在，最大的在线公司包括今天包括Apple、Excite、Intuit、Microsoft、Symantec、Yahoo!等其它许多公司都在使用经过许可的商业电子邮件营销手段。他们可以这么干，你也可以！”

　　而据一个提供地址收集、制作广告页面、发送一条龙服务的地址提供商介绍，不经过许可的电子邮件营销也没问题。他介绍说，他的客户主要集中在培训、数码产品和其它新产品等领域，他暗示记者，只要发送的内容不涉及政治敏感内容，“其它的肯定不会出问题”。

　　在记者对其信誉提出质疑后，他当即表示可以提供一个“北京的客户”与记者联系。这位北京的客户随后在QQ上告诉记者，虽然自己没有去过该服务商所在的广州，也不知道对方“有两台服务器托管在广州电信IDC”的说法是否属实，但他相信“应该是真的，从发的效果和发的速度来看应该是没问题”。

　　在随后的攀谈中，这位从事企业管理培训的客户告诉记者，他们使用对方的服务已经两年了，现在是每个月给对方1800元，对方给他们发送两次“企业、行业1000万邮件套餐”。而效果方面，他表示“效果还不错，每次都有收益”，“我们是没赔过”，至于具体效果，他说他总结出来的是“收益是投资的三至七倍吧”，“我们的培训贵呀，培训班只要来一个就不赔，反正投资少，稳赚”。

　　在所有这些环节，并没有人想过，每100元的利润带来的可能是100万人的困扰，每周一次，甚至更多。

　　记者问他为什么不每周发送一次，他得意地告诉记者这就是技巧所在了，他给记者看了一段“理论文章”，其中这样说“研究表明，同样内容的邮件，每个月发送 2-3 次为宜”，文章还说，“如果你不想邮件被退回的话，就不要使用这样的词汇：大量、宣传、钱等”。

　　看来，这个日趋“成熟”的行业，已经把它的制造者与消费者同时推向了成熟，外行们只有叹为观止的份儿了。

　　成本与价格：七千倍的价格空间

　　如果说贩卖邮件地址已经成为互联网上一场秩序混乱的舞会的话，价格无疑是其中最活跃的舞者。在这个网站卖到550元/100万个的地址，到了另一个网站也许就会是400元/7000万个。

　　价格与价格之间自然会有说法，在国外一个网站上，记者查到邮件地址的售价是最低每个0.125美元，最高1.4美元。而记者了解到，国内则是最低的价格是20元/1.6亿个，最高的为88元/10万个，其间相差竟高达7040倍。一般1000万个分类地址卖400元-1000元最为常见，超过100万个以后价格可以优惠。价格高的会暗示价格低的那些是骗局，价格低的会说价格高的是暴利。这些价格往往还有还价的余地，记者就把某网站的“北京地区1000万综合地址”的价格从2400元两次成功降至了1200元。

　　当然，除了卖邮件地址，一些价格比较昂贵的地址提供商还会提供全程服务——帮客户制作简单的Html格式的广告并发送。这些发送者的发送速度相差也比较大，低的每天发送50万到100万封，高的可以发送超过500万封。一名从业人员告诉记者，他的服务器都是托管在电信IDC的，他现在是两台服务器，可以保证每天100万封以上的发送量。如果业务量继续增加的话，他还可以增加服务器。

　　这样就牵涉到了这些服务的成本问题。一名老板掰着指头给记者计算，电费、人工费、托管费、技术费……记者了解到，这些邮件公司往往只有一两个人，最大的也不超过十个人，服务器从1台到10台不等。除此之外，由于部分小型地址提供者的地址是从一线的专门搜集人员那里购买，或者从二线的贩子那里批发来的，他们在转卖给客户的时候，往往会有这部分的成本在内。综合算下来，这名老板颇为真诚地说，“每次我就能赚你几百元而已！”他说的是那种代发1000万封邮件的服务。

　　广州电信IDC的一位客服人员表示，只要该公司的手续齐全，不发送违法内容，而只是发送邮件的量大一些的话，他们很难进行监管。这个情况也发生在各个宽带进驻的小区，北京某著名宽带接入商的一名公关负责人告诉记者，往往是小区宽带的速度太低被人投诉，他们追查过来，发现自己的小区内原来有这样一家邮件发送商。一般接入商都会立即关停发送商的IP，但很快就会发现他们换了IP继续发送。


　服务：地下竞争的一场混战

　　普通人可能想象不到，由于过度竞争，这个行业已经出现了极为良好的“服务机制”和理念。在大多数相关网站上，记者都看到他们的郑重承诺，这些承诺基本包括：7*24小时热线技术支持、见款后4小时EMS发货，三天内到达、光盘损坏退换货制度、帮忙发送可先付半价，见到反馈再付半价的保险制度……

　　值得一提的是，为了表明自己的诚信，在大多数提供者那里，你可以仅仅把自己的通讯地址发送给他们，他们会免费按照你的要求，把你需要的大量分类地址和群发软件打包压制成光盘EMS给你——但会在光盘内加密，等你收到这些光盘，寄出费用后，就会收到密码。这样的“贴心服务”几乎没有哪家正规的信息数据提供商可以做到。

　　虽然这些提供者自己未必承认，但被大多数网民视为垃圾邮件(spam)的营销方式的效果还是值得置疑，尤其是在国内打击垃圾邮件的呼声正在高涨之际。对此这些提供者基本上都表示出了自信，记者听到了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有60%-80%可以收到，另一种更高，说收到与收不到的比例为8:1。为了表示信誉，这些提供者在帮客户发送邮件后，往往都可以提供发送效果反馈报表，在这个长长的表单上，一共发送了哪些地址，其中哪些被退回(包括退回原因)，哪些发送成功一目了然。而且，行规是最后的收费会按照反馈表的结果来定，也就是说，只有双方都承认发送成功的那部分地址才收费，其余发送不成功的部分就算是提供者的免费服务了。

　　如果客户选择只购买地址而自己来发送的话，这些提供者不但会附送最强大易用的软件，还会详细地向客户解说软件的使用技巧、群发的注意事项、如何规避服务器过滤等。除此之外，他们还会帮客户分析信件被退回的原因。最难得的是，上述这一切都是7*24小时的，客户随时都可以打通“技术人员”的手机，与很可能远在千里之外的他们商讨如何加强“邮件营销”的效果问题。

　　暗访中，记者不时听到这样的抱怨，“现在生意难做了”、“现在不比那几年”等，据分析，其中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与1999、2000年相比，现在用户形成了“垃圾邮件不可信”的观念，另一方面也正是低水平竞争加剧与服务提升的结果。

　　骗术与法律漏洞

　　容易想到的是，这个远不规范甚至“看不见”的行业中存在着大量的欺骗与被欺骗，存在着法律尚未触及的黑洞与灰幕。

　　一种在行业内最为人所不齿的行为是“字典地址”。使用这种方法的人不需要真的上网去逐一收集，而只需要使用一种类似字典的软件自动生成随意数量的随机地址，然后把这些自己“生产”出来的产品卖掉就可以了。

　　另外一种“假发送”的骗局就更为低劣：承诺帮别人发送，但收费后却根本什么都不做，或者承诺发送1000万，事实上只发送10万，然后给客户提供伪造的反馈报表。在记者联系到的多家提供者中，没有任何一家答应先发送、后收款的，在这种情况下几乎没有办法去查证发送的真实数量，当然也很难去公开举报或向有关部门申诉。

　　但是一般来说，比较“正规”的邮件地址提供商是不会这样做的，“我们肯定不会这么做，我们是有信誉的，”一名商人对记者说，“我们干这行都好几年了，您说我们要一直这么骗人，还能干得下去？”另一个提供者这样说，“不可能不发的，我们是专业做邮件群发的，如果不发的话那我们根本就没市场了。”而对客户来说，也往往只能凭借“商誉”和口碑来判断一个服务商的好坏了。

　　没有人愿意多考虑法律方面的问题，一位颇具法律素养的提供者这样分析说，“这种群发是非许可型电子邮件营销。但国内互联网的法律还不完善。只要发的资料不是犯法的，就没有问题的。”更多的提供者则完全不关心法律问题，“当然没有纠份，不要考虑太多了。”

　　当然，这里面隐含着一个悖论，那就是所谓“信誉”越不好，给互联网用户造成的伤害就越小，反之亦然。如果1000万封邮件有八成真的发送成功，那就是有800万用户打开信箱又会骂一句娘；如果这些垃圾邮件发送者真的每周发送两次，那就是这些用户每周将要骂两次……悖论揭示出的正是所谓邮件营销的违法本质。

　　真正的电子邮件营销什么样？

　　无论如何正规、如何成熟，未经许可发送大量邮件仍属于不受欢迎甚至非法的行为。在采访中，很多邮件服务提供商对垃圾邮件发送者表达了“切齿”的痛恨。这些痛恨背后有大量的数字可以作为支撑，在本月初中国互联网协会公布的垃圾邮件调查报告中，垃圾邮件的危害被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中国网络用户每年收到的垃圾邮件(不算已经被系统过滤掉的)共计470亿封，浪费中国网民的时间达到15万亿小时，给中国经济造成的损失达到48亿元。从企业角度来说，很多邮件服务提供商为处理过滤垃圾邮件要专门设置十几台服务器，这意味着几百万元的设备投入和相关的大量人力资源浪费。

　　这一切都是在一个名义下进行的，这个牌子就是“电子邮件营销”。那么，这些人标榜的电子邮件营销的本来面目应该是怎么样？记者联系了国内从事网络营销较早的专家冯英健，他告诉记者“那些发送垃圾邮件的行为根本不属于这个产业”。

　　冯英健出版过中国第一本讨论电子邮件营销的专著《电子邮件营销》。在他看来，那些从事收集邮件地址、发送垃圾邮件业务的垃圾邮件制造者与“真正意义上的专业电子邮件营销服务商”之间的差距不啻天地之别。真正的电子邮件营销至少应该具备两条：基于用户许可并且对用户有价值。

　　他介绍说，最近美国直复营销协会(DMA)、广告代理协会和全国广告客户协会联合发布的电子邮件营销行业自律指导方针和实施条款，更加明确地说明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电子邮件营销，什么样的方法是应该提倡或者杜绝的。在这九条电子邮件营销实施指导方针中，明确指出了一些正规电子邮件营销区别于垃圾邮件的基本特征，如“清楚注明发件人的实际地址和有效的回复地址”(第2条)、不可私自通过自动程序(如robots机器人或spiders蜘蛛程序)在网上搜索电子邮件地址(第6条)、电子邮件地址列表不得出售或提供给不相干的第三方(第8条)等。

　　冯英健有一个希望，这个希望也许代表了国内一些电子邮件营销服务商的呼声，他希望国内从事电子邮件营销服务的正规企业多承担一点社会责任。在缺乏国家法律和行业机构管理的时候，领先的服务商应该承担起规范行业环境的带头作用，而不是随波逐流或者感叹自己无能为力，从而让垃圾邮件日益泛滥，最终危害所有服务商和用户的利益。

　　事实上，对这个产业的加以规范的呼声已经非常强烈。这些呼声来自从政府、行业协会及正规网络营销服务商。他们的理由令人惊讶地一致：邮件营销在中国还远不规范，但没有规范，中国的电子邮件营销服务最终只有走向消亡。